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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賜婚2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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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鈴,沈聲命道:“惜晴。”

門外,惜晴同眾值夜的丫鬟們一直侯在那裏,小心地聽著裏面動靜的,此時聽到裏面叫惜晴,忙推門,恭敬地進去了。

她手裏提著一個食盒,打開來時,食盒裏面是一個帶蓋的碗盞。

打開那碗盞她捧到阿宴面前,恭謹地道:“見過榮王殿下,見過王妃。這是惜晴早已準備下的,一直熱著呢。”

阿宴總算是從錦被裏出來,此時她的臉上已經悶得仿佛要熟透了,當下接過那碗來,在惜晴的侍奉下,小口小口地喝著。

容王殿下蹙眉從旁望著:“這是什麽?”

阿宴低著頭,根本不好意思看他一下:“牛乳杏仁羹。”

容王殿下見此,幹脆起身,淡道;“你慢慢喝。”

說著,他自進了一旁的湢室去了。

雖說是這冬日,可是屋子裏暖龍這麽暖和,且剛才他可是為了抹藥弄得個滿頭是汗,到底是要洗一洗的。

惜晴眼瞅著容王進了湢室,忙小聲問阿宴道:“姑娘,可好些了?”

她在門外,實在是豎著耳朵也聽不到裏面說什麽了,只聽到仿佛姑娘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怎麽了。

她也隱約知道,昨晚一夜,姑娘過得不好,怕是頗受了些磋磨的,是以剛才在外面真個是提心吊膽。

阿宴點頭:“我沒事。”

此時那碗牛乳杏仁羹也喝完了,漱口過後,惜晴將那碗盞放在一旁,小心地望了眼湢室裏,越發放低了聲音道:“姑娘,若晚上實在疼得厲害,你可用上那書上的法子吧!”

說著這話,惜晴自己也臉紅得不行了。

說到底,她也是個姑娘家。

阿宴這邊也是羞得跟什麽似的,搖頭道:“沒事兒,你不必操心這個的。”

惜晴見此,也不好說什麽了,嘆了口氣,道:“姑娘,今日還是我值夜,你若有事,便拉鈴就是。”

聽了這話,阿宴不由皺眉:“你昨夜就沒睡好,怎麽如今又值夜?雖說你能幹,可也不能這樣。我這裏你不必擔心的,還是快快歇著去吧。”

她這次來,陪嫁的丫鬟仆婦數不勝數,來到這王府裏,更是有定制的,哪裏缺了那麽一個人,只不過這惜晴總怕她被欺負了去,真是個操心的命!

誰知這邊正說著話,那裏容王已經從湢室中出來。

恰好聽到這番話,沐浴過後的他用涼淡清冷的目光掃向惜晴:“怎麽了?”

惜晴忙低頭,恭謹地一句話都不敢說。

阿宴別過臉,也不看他,只搖頭道;“沒什麽,只是惜晴這幾日在我身邊,倒是辛苦得很。”

這話一出,容王再次掃了眼惜晴,忽然道:“本王素日聽說,惜晴姑娘持家有方,事無巨細調度有則,本王忽而想起府中庫房諸事雜亂,正需要一個人好生歸置登記,不如惜晴姑娘代本王和王妃前去規制監管,登記造冊,如何?”

惜晴聽了這個,頓時楞在那裏了。

這什麽府中庫房,那是重中之重的地方,至於什麽監管登記造冊,那更是非得積年的備受信任的嬤嬤才能做得了的,怎麽自己才來了這一兩日,容王殿下竟然派她這樣的活來幹?

誰知道容王見她不說話,不由挑眉,冷道:“怎麽,不願意?”

惜晴頓時一驚,只覺得他那眉目一冷下來,真個是猶如泰山壓頂一般,喘息都有些艱難。

她忙躬身道:“惜晴不敢不從,只是還是要看王妃的意思。”

阿宴聽到這個,實在也摸不透這容王的意思,想著按理說,自己如今為容王正妃,這種事兒難道不該是自己操心嗎?

可是若說他還不能夠接納自己這個王妃,根本不信任自己,卻又這麽急著讓自己的大丫環去接手這麽位高權重的一個差事。

一時之間阿宴實在是琢磨不透,不過隨即她又一想,容王這個人,若是她真能琢磨明白,他可就不是容王了!

當下她見惜晴看向自己,笑了下,點頭道:“既然容王吩咐了,那你還不趕緊領命。”

惜晴聽此,只好跪在那裏,領了這差事。

片刻之後,惜晴走出去,依然覺得莫名,看著一旁一個個的大嬤嬤,心裏想著等明日這令一出來,還不知道驚呆了她們多少人呢。

不過她也沒太高興,這差事是個棘手的差事。若是幹好了,從此後算是為自己,更是為姑娘樹下了這威信。若是一個幹不好,出點什麽差池,自己落埋怨受責罰也就罷了,怕是到時候連姑娘都得受連累呢。

想到這裏,她心裏開始沈甸甸的。

先不提這惜晴回去後是怎麽的忐忑多慮,先說這邊,阿宴看著惜晴領了這麽大一個差事出去,心裏自然是高興的。

正想著這事呢,那邊容王卻過來,坐到她身旁,側首問道:“剛才說了什麽?”

容王剛才沐浴過,此時身上有清冽的香氣,應該是梅香。

這個時節,人們就愛拿那含苞待放的梅枝放在湢室裏,靠著湢室裏蒸騰的熱氣來使得梅花綻放開來,也是在氤氳熱氣中,那梅花兒的香氣就彌漫在湢室每個角落。

如今容王身上只穿著銀白薄絹中衣,棱角分明的臉上猶自帶著一點水滴,微濕的黑發垂在肩上,兩肩清寬,背脊挺拔,窄腰強勁有力,強烈的男性氣息挾帶著那清雅的梅香就這麽撲鼻而來。

阿宴只偷偷地瞄了眼他,便覺得移不開眼睛了。

於是越發偷偷地往下看,卻見他修長有力的腿搭在那裏,看著真個是灑脫寫意,偏生又充滿了遒勁彪悍的力道。

阿宴的眸光頓時猶如蜻蜓點水一般,只一掃過,便迅速收回。

她可是記得昨晚上,那長腿是怎麽有力地壓制住自己,還有那窄臀,又是怎麽將自己抵在那裏好一番折騰。

容王半躺在那裏,靠在引枕上,就這麽定定地望著阿宴。

阿宴覺得別扭,便不看他。

容王卻伸出長臂,捏過她一縷青絲,輕輕把玩。

阿宴小聲地道:“今晚早點歇息吧。”

容王也不答話,半響才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

見到這話,阿宴幹脆起來,就要下床。

誰知道容王卻長腿一勾,將她攔下:“做什麽?”

阿宴指指一旁的彩繪四龍蓮花陶燈。

容王卻是依然不放開她,淡道:“過來,陪我說話。”

陪他說話?

沒奈何,阿宴只好也如他一般,躺在那裏靠在引枕上。

其實按照規矩應該是容王在外面,阿宴在裏面的,可是現在這麽一躺,倒成了容王在裏面半靠著引枕,阿宴就這麽半靠在容王胸前了。

他的青絲垂下來,和她的纏在一起。

容王頗有興味地把玩著那青絲,看起來絲毫睡覺的興致也沒有。

阿宴實在不知道頭發有什麽可玩的,不過也只好忍著,看他在那裏玩頭發。

他的頭發是黑而硬的,而她的頭發是細軟的,兩個人的青絲糾纏,可是又涇渭分明,一眼就能看出,哪一措是他的,哪一措是她的。

阿宴有些無言,不過此時她也不覺得困了——任誰面對這樣一位隨時需要打起精神來應對的容王殿下,也不會沒事犯困的。

這邊容王玩了半響頭發,卻又伸手,攬住阿宴在懷裏。

那股帶著梅香和澡豆香氣的男性氣息侵入阿宴的耳鼻,縈繞在四周,她臉燙燙的,只覺得自己喘出的氣兒都熱乎乎。

容王粗糲的指腹摩挲著她的腰際,阿宴想起白日他說自己饞嘴的話來,越發覺得自己腰際的那點小肉肉沒臉見人,便有些躲閃,可是他卻是不讓的,霸道地攏住她,低頭用那黑眸定定地望著掙紮羞澀的她,就是不放開。

阿宴無言凝噎,沮喪地放棄了掙紮,趴在那裏,想著你若要取笑,那便取笑吧。

可是容王自然沒取笑她,容王伸手,摸索著,卻恰好摸到了那塊玉佩。

他摸在了手裏,溫柔沙啞地道:“你喜歡這個玉佩,是嗎?”

☆、68|城

他摸在了手裏,溫柔沙啞地道:“你喜歡這個玉佩,是嗎?”

阿宴點頭:“嗯。”

其實要說起來,當初是一眼看過去覺得挺好看的,可是若說喜歡到跟什麽似的,那倒不至於。至於為什麽留了這麽多年,還不是因為那是他送的。

誰知道容王聽到這個,神情倒是頗為愉悅,他反手,拿起另外一塊來,將兩塊玉佩並攏在一起,放在手心裏。

都是同樣的散紫飄綠的,只不過式樣不同,一個是如來,一個是觀音。

阿宴望著那觀音,心中陡然一頓,忽然覺得那觀音玉墜竟然是有幾分眼熟,倒像是在哪裏見過!

閉上眼,前世重重撲面而來,她臉色微變,這才想起,那觀音玉墜,自己前世果然是見過的!

記得是那一日,她失魂落魄地離開這容王府,踏過那長長的走廊,卻無意間在路邊的花叢中看到一個綠瑩瑩的物事。當時彎腰拿起來,卻見是一塊玉佩,看著倒是極好看的。

她當時摩挲了一番那玉佩,知道這不是普通丫鬟仆婦會有的,想來是府裏的王妃的,可是府裏如今有一位正妃兩位側妃,便想著將這物歸還了。

可是她又不願回去再去見自己那四妹妹了,實在是看一眼都不想,於是幹脆要去一旁問問嬤嬤,誰知道正說著時,恰見那邊容王的正妃曼陀公主過來了。

這曼陀公主性子是個驕縱的,目無下塵的,此時見了阿宴,卻是個眼生的,便橫眉豎眼盤問了一番。

阿宴不曾想在四妹妹那裏受了一番窩囊氣,如今又被個王妃這麽盤問,只好一一回答了。

曼陀公主聽說阿宴是府裏顧側妃的姐姐,頗有些不高興地道:“原來你竟是她的姐姐啊!”

那眸子裏,真是說不出的不屑。

阿宴越發覺得難堪,不過依然是低著頭忍著。

曼陀公主又問道:“那你在這裏做什麽?”

阿宴這才說出,自己剛剛離開,拾了個玉佩,想著不知道是哪位的。

誰知道這位曼陀公主卻直接道:“不過是個玉佩罷了,我向來不愛那些零散玩意兒,你既拾了,直接拿走就是!”

阿宴想著這玉佩也未必是她的,她當下就這麽說,誰知道人家曼陀公主斜眼一瞪:“拿走拿走!省得這玩意兒礙我的眼兒!”說完人家轉身就走了。

阿宴在那裏站了一會兒,捏著那玉佩,最後終於道:“拿走就拿走!”

拿回去後,她就隨手扔在一旁了。

至於後來,她好像很久沒見過那玉佩,又隱約仿佛,有一次要出門去佛堂,她匆忙間沒看到與裙裾搭配的飾品,丫鬟不知道從哪裏給她取來了這枚玉佩,於是她竟然仿佛佩戴過的?而那一次,仿佛還在臥佛寺裏巧遇到了容王殿下。

阿宴直直地盯著那觀音玉佩,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裏了。

她怎麽不知道,自己上輩子竟然還傻乎乎地做了這種傻事!

這觀音玉佩分明是容王的,結果她竟那麽好巧不巧地戴過一次,還好巧不巧地被容王看到了?

真是不知道當時的他註意到了嗎,如果註意到了,他會怎麽想?他是不是會把自己當做那個偷了玉佩的賊?

阿宴深吸了口氣,她開始覺得她上輩子的人生真是千瘡百孔,只要頭腦稍微清醒,看那麽一眼,就是慘不忍睹,恨不得那個人不是自己,恨不得直接給那時候的自己來兩巴掌,直接把她揪到桌子底下藏起來!

一直定定地凝視著阿宴的容王,見她神情古怪,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不由蹙眉道:“怎麽了?”

阿宴艱澀地笑了下,搖頭道:“沒,沒。”

說完這個,她別過臉去,悶悶地躺在那裏,一句話都不說。

容王皺著眉,定定地望著她。

半響,他終於僵硬地開口:“你其實根本不喜歡這玉佩?”

阿宴此時一句話都不想說,搖了搖頭,還是勉強打起精神道:“沒有,我挺喜歡的。”

容王緊抿著薄唇,堅硬的臉龐上沒什麽表情,就這麽望著阿宴,冷冷地道:“顧宴,我說過,你是我的王妃,我不希望你怕我,有什麽話,我希望你直接告訴我。”

阿宴聽出他語氣中濃濃的不悅,當下搖頭:“我沒有不喜歡,也沒有要怕你……”

話說到一半,她聲音低了下來,然後沒音了。

這話說的,也未免太過言不由衷。

他是尊貴的容王殿下,以後可能還是要登基為帝的,她能不怕嗎?

容王的黑眸就這麽凝視著連一句話都沒說完整的阿宴。

一旁的油燈發出劈啪的聲音,周圍很安靜,兩個人之間逼仄的氣息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阿宴艱難地咽了下,她向來知道,這個容王,只要一沈下臉來,其實很可怕。

他不高興了,那麽身邊所有的人都會感到冰凍一般的寒冷。

即使前一刻她還偎依在他懷裏,聽他柔聲說著話兒,現在被他這麽看不到溫度的目光這樣看著,她也害怕。

她緊握著瑟瑟的拳頭,低著頭,癟著嘴,小聲地道:“你,你別生氣……好不好……”

她越發低著頭,眸子裏慢慢地濕潤起來。

容王的目光一寸寸從阿宴臉上收回,落在手心裏,手心裏,兩塊瑩潤剔透的玉佩並排在那裏,散發著淡淡的光澤。

驀然間,容王蹙了下眉,拿過那塊如來玉墜,仔細地端詳著。

低著頭的阿宴感覺到了什麽,猛然看過去時,卻見容王正盯著玉佩上那已經無法遮掩的裂紋。

她的心猛地往下沈去。

容王望著那裂紋很久後,終於擡手,將那兩塊玉佩隨時扔在了一旁的案幾上。

玉佩碰到案幾,發出清脆的聲音,也不知道是否安好,是否又裂開了。

阿宴緊掐著手心,指甲幾乎要將手心掐出血來。

一種巨大的不安向她襲來,她忽然擔心,擔心她和容王之間有些什麽會就此坍塌。

再也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楚地認識到,她的處境,是怎麽樣的如履薄冰。

她已經不敢去看他的臉色了。

容王揮了下袖子,一旁的四龍蓮花陶燈便滅了,屋子裏頓時暗起來,只有角落裏的壁燈還亮著,不過那壁燈本就極其昏暗,又距離遠,也起不了什麽作用。

容王滅了燈,徑自躺在那裏,一句話都不吭。

沈悶的氣氛讓阿宴越發無法喘息,黑暗中,她瑟瑟地握著拳頭,早已醞釀多時的淚水一下子沖了出來。

她不知道現在該怎麽辦了,該去哄他,說好聽的話哄他?還是該悄悄地上床,躺在那裏裝作什麽事兒也沒發生過?無論是哪種,都比現在愚蠢地坐在那裏流淚強!

於是她癡茫了那麽片刻,就要起身,挪蹭著去躺下。

可是她要躺下,首先要越過容王。

而作為擁有一個尊貴夫婿的王妃,按理,她是不能直接從他上方邁過去的。

她就這麽坐在那裏,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就在她茫然無措的時候,她聽到一聲低嘆,然後她眼前一花,整個人就被一個有力的臂膀帶著,就這麽進入了一個溫熱有力的臂彎裏。

她整個人越發繃緊了。

耳邊傳來無奈的的聲音,沙啞低沈,卻又溫柔至極:“阿宴,不要哭了。”

聽到這話,其實原本已經不再哭的阿宴,頓時淚水噴薄而出。

黑暗中,容王又嘆了口氣:“別哭了,就是你摔碎了玉佩,我又不會說你什麽,不過是一個玉佩而已。”

他的聲音那麽溫柔,就好像哄小孩子的大哥哥一般,可是阿宴卻越發覺得憋屈得厲害,想著剛才他陡然沈下去的臉色,想到那剛才令人窒息的恐懼,她淚水怎麽也止不住,在那裏哭得如同一個孩子。

容王深吸口氣,攬著她,大手撫摸著她柔軟的發絲,無奈而挫敗地道:“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麽,到底又是怎麽嚇到你了?不要哭可以嗎?”

可是阿宴現在沒法說話,她在一個勁地啜泣,他的聲音越溫柔,她就越委屈得厲害,哭到最後,已經沒眼淚了,就那麽一抽一抽的。

就在這時候,門外有一個大起膽子的聲音問道:“王妃?”

竟然是惜晴的聲音。

應該是外面的人隱約聽到了裏面的哭聲,這惜晴擔心,便越矩地問了一聲。

容王摟著阿宴,正覺得無奈至極心煩意亂,此時聽到那惜晴的聲音,陡然怒火起,想著此人實在可恨,難道別人夫妻床頭吵架她也要摻合起來嗎,不由冷聲斥道:“滾。”

他這聲音一出,削金斷玉,擲地有聲,威嚴至極,便是個見慣了場面的將軍怕是都要嚇一跳,更何況外面的惜晴呢,頓時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就差跪在那裏直接請罪了。

可是他顯然忘記了,他懷裏還有一個本就被驚到的阿宴。

阿宴聽到他忽然怒氣勃發,嚇得頓時一楞,這下子,淚也不流了,啜泣也停止了,就這麽淚眼巴巴地望著他。

容王見阿宴總算不哭了,忙攬著阿宴,溫聲道:“阿宴,昨晚你累壞了吧,別哭了,早點歇息吧。”

可是他聲音再溫柔,阿宴也一心只記得他剛才的那聲怒氣張揚。

於是被嚇到的阿宴乖順地點頭,用哭得略顯嘶啞的聲音道:“嗯。”

這一夜,是容王和阿宴成親的第二個晚上。

這一夜,阿宴躺在容王溫柔寬厚的懷抱裏,可是心裏卻跟飄著雪花刮著北風一般,淒冷淒冷的。

而容王呢,則是無奈地凝視著懷中的人,怎麽也無法睡去。

他覺得自己兩輩子加起來嘆的氣,都沒有今天多。

才成親了一個日夜,可是他卻仿佛火裏水裏都過了一趟。

***********

第二日,是成親的第三天,數著日子,今日恰好是阿宴要歸寧的日子。

因昨晚阿宴哭了半響,如今一大早睜開眼睛來,便覺得兩眼酸澀,眼皮子都帶著點紅。

兩個人醒來時,想起昨晚,都有些訕訕的。

這時候外面伺候的已經準備洗漱之物,請了安,這就要進來。

容王望著阿宴紅紅的眼睛:“等下拿藥敷一敷吧。”

阿宴偷眼瞄了下容王,卻見他竟然也不似往日般那麽容光煥發清冽俊美,反而帶著一點點憔悴的味道,看起來他也是沒睡好了?

垂下眼,阿宴不作聲。

此時丫鬟們都進來了,因昨日個惜晴受了訓斥,一旁管事嬤嬤便不敢讓她進來,只有幾個阿宴從家裏帶的大丫鬟諸如素雪帶領著數個小丫頭進來伺候的。

容王從旁一邊更衣,一邊回首看了眼正在洗漱的阿宴,便淡聲吩咐道:“素雪,你去拿些藥膏給王妃敷上。”

素雪聽了,恭敬地一拜,低聲道:“是。”

說著這個,她就徑自出去了。

阿宴此時正坐在妝匣前,一個丫鬟正將由益母草、蚌米分等調制成的玉女桃花米分給她敷面,她聽到這話,也並沒回頭,只是從鏡子裏看著素雪離去的背影,沒來由地便覺得哪裏不對。

不過她也就是看了一眼,倒是沒多想。

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她心裏想的其實是今日歸寧,可是要把這紅腫的眼皮兒好生掩飾了,不能讓母親和哥哥看出,不然沒得他們以為自己受了委屈呢。

這邊容王已經穿戴完畢,便過來,站在阿宴身後。

這銅鏡是半個人的,阿宴坐在前面,嬌小的一個人兒,是擋不住的,所以阿宴在銅鏡裏能看到身後的容王。

只見容王一雙黑眸正定定地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四目相對,阿宴只覺得那眼眸灼熱,終究是抵不過,就這麽移開了。

誰知道這麽目光一轉,卻恰好落在一旁的玉佩上。

那對兒玉佩,都是泛著瑩瑩的紫色,流光溢彩的,雕工也是上上等,只可惜如今其中一個到底是有了裂紋,如今青天白日的,陽光從外面窗欞裏照進來,越發的顯眼了。

容王跟隨著阿宴的視線,也看到了那對玉佩。

當下他過去,拿在手裏,看了一番,終於淡聲道:“這個雖則斷了,可是這箍玉的玉匠倒是箍得極好,這穗子也打得妙,若是不細看,倒是看不出來。”

阿宴抿抿唇,想起昨晚他那冰冷的樣子,如今倒是說這話了,望著容王那繃著的臉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番話,她忽然有點想笑,唇角挽起一點弧度,然後又收住,就在那裏想笑又忍住的。

容王從鏡子裏,見她這般,當下唇邊也泛起一點笑來。

此時素雪也回來了,拿了一個描金白玉瓶過來,先向容王福了一福,然後才到了阿宴面前,恭謹地取了那瓶中之膏,為阿宴敷上。那膏竟然是紫紅色的,塗在眼睛上涼涼的,帶著草藥的清香,倒是很舒服。

不一會兒,素雪查看了下,便道:“應是能取下了。”

一時就有侍女過來,幫著小心翼翼地用松江汗巾將阿宴眼睛上的紫藥膏擦去,又重新洗幹凈了。

待到她這邊重新妝點好了,伺候的丫鬟們收拾妥當,便開始送來早膳。

早膳依舊是極為豐盛的,有仆婦搬來了一個紫檀木雕竹節紋長桌,隨後丫鬟們便將各色食盒陸續提來,都安置在長桌上。

阿宴粗略掃過,光是湯類就有四五種,倒都是自己往日喜歡的,菜類和糕點更是色香味俱全,看上去制作精心,一個個地擺在那裏,就這麽擺了一大桌子。

一時自有試菜的侍女過來,分別將各菜式都試過了,又有一個嬤嬤用銀筷逐個檢驗過後,這才過來,恭敬地道:“殿下,王妃,請用早膳。”

容王看了眼阿宴,啞聲道:“先吃點吧。”

阿宴低聲:“嗯。”

於是兩個人坐在了桌前的杌子上,各自在侍女的服侍下用起了無聲的早膳。容王的目光時不時落在正在用膳的阿宴臉上。

阿宴感覺到那目光,竟隱約體會出幾分溫柔的意味,一時心裏也是暖暖的。她心裏暗自揣測,想著這飯菜,也是每一個不合胃口的,要說起來,容王實在是對自己十分上心的。

一時她忽又想起曾經她說過的三年後娶自己的話,再看著容王那張清冷俊美的側臉,想著他三年前說完這話就逃也似的離開的樣子,心裏忽然泛起股異樣的滋味。

用完早膳,自有人將桌椅都收拾妥當了,這時候便有一個管事兒過來請安。

阿宴卻是記得這管事,叫王世昌的,上一世這個人是容王府的大總管,後來容王登記為帝,這個人也因此節節高升,這是容王身邊極為倚重的人物。

此時這王世昌先過來向容王和阿宴請了安,然後才提起今日的事兒,原來他已經備好了王妃的歸寧禮,請寧王和王妃過目的。

寧王點頭,於是王世昌忙奉上一個精美的禮品單子,寧王打開來,從上往下掃了一遍,最後遞給了阿宴:“王妃,還有什麽需要添置的?”

阿宴接過來,這一看倒是小吃了一驚。其實她母親是頗有些資產的,打小兒她見識過的也不少,可是如今這列出來的歸寧禮,倒是有些重了。

先是列了尋常的瓜果桃李糕點米糧等,分別都是六斤或者八斤,往下有上等綾羅八匹,上等素絹八匹,千年人參一對,上等雪蓮六對等,這些也算不得什麽,可是再往下,卻是諸如紫檀三鑲玉如意一對,百福瑪瑙枕一對等,和田玉紙鎮一對,螭龍紋谷玉璧一對,青白玉瑞獸雕件一對,這都是尋常人家歸寧禮上少見的。

阿宴只微頓,卻是忽然想起據說昔年母親出嫁時,外祖母說過的話。

說是你嫁去的人家和咱們普通人家不同,到了那裏定要多看事兒少說話,若是有什麽覺得看不懂的,也萬萬不能露出來,免得被人家看了笑話。

她忽然有點想笑,想著上一世她嫁沈從嘉,沈從嘉家也不過是尋常官宦之家,她自然是並沒覺得什麽不同。如今竟然嫁了容王為容王妃,看著這歸寧禮,難免心裏暗暗驚異,想著到底是皇家,又是尊貴非凡備受皇上寵愛的容王殿下,原本不是他們尋常人家可比的。

當下她淡定地笑了笑,也沒說什麽,便將那單子遞還給了寧王。

容王見她仔細看了半響,便問道:“可有不妥?”

阿宴搖頭:“妾身沒有覺得不妥。”

這邊王世昌其實也是第一次拜見這位新王妃,他是受命要備一份厚禮的,於是就卯足了勁地準備,當下這份歸寧禮,那可是比往日寧王妃歸寧時要厚重上不知道多少呢。

他雖然在那裏恭謹地低著頭,可是也是註意著這王妃的神情呢。作為一個管事,他也是明白的,知道這新娶進門的王妃是之前寧王妃,也就是當今皇後的堂妹,聽說這位堂妹母親出身小戶之家,且父親原本是敬國公府的庶子,又是個年紀大一直沒嫁出去的。是以如今這王世昌,其實是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這王妃呢。

可是如今看她,見到這驚人的禮單,竟也是寵辱不驚的樣子,不知道這王妃心裏怎麽想的。

容王看了阿宴一眼,便淡聲吩咐王世昌:“就這樣吧。”

王世昌忙雙手接過那禮單,又笑著道:“車馬都已經備好了,殿下是要騎馬還是陪同王妃一起坐馬車?”

阿宴聽到這個,也下意識地看向容王,她可是沒忘記昨夜在馬車裏的事兒呢。

容王修長的手指微動,依舊用他那淡定無波的聲音道:“不騎馬了。”

不騎馬,那就是要和自己一起乘馬車了?

阿宴抿了抿唇,別過臉去,唇邊終於露出一點笑來。

她便是再遲鈍,多少也感覺出來了。

這個夫君,便是再怎麽冷硬,其實還是舍不得自己的吧?

☆、69|68城

待到這邊坐了軟轎,來到了二門外,那邊卻有鎮南侯府的家丁匆匆來報,說是一大早上,敬國公府的大老爺就命人叫了三太太和鎮南後一起回了敬國公府,說是老祖宗發話了,今日個顧宴回門,得去敬國公府那邊。

阿宴聽著這個,卻是一楞,心道這老祖宗又是唱哪一出啊?

自己哥哥如今是單獨開了府出來的,她原本想著歸寧的時候只見見自己哥哥和母親也就罷了,不曾想如今竟然是又要回去那敬國公府。

其實原本也沒什麽,如今自己嫁給了容王,已經是容王妃了,又是當著容王的面,這老祖宗自然不好說什麽的。

只是自己那四妹妹五妹妹的,這四妹妹一心要嫁給容王,如今硬生生被自己搶了,心裏還不知道恨成什麽樣的。還有那五妹妹,雖說心腸是比那四妹妹到底好些,原本沒那麽毒辣,可是那也是個刀子嘴,萬一在宴席上說了個什麽,可不是讓人沒臉麽。

容王原本聽到這鎮南侯府家丁的稟報,也是微蹙了下眉,再看阿宴在那裏糾結著眉頭,滿臉不高興的樣子,便邁步上前,淡聲道:“不如改日再去?”

這話一出,阿宴頓時無言以對,無奈地望著尊貴的容王殿下。

你當歸寧這事兒說哪天就哪天的嗎,竟然還可以改日?

看來看去,她只能想著這人實在是從來都高高在上,所以簡直是目無下塵。

於是阿宴搖頭:“就今日吧。”

當下兩個人上了馬車,今日的馬車和昨日的又有不同,裝飾越發的富麗堂皇。阿宴軟軟地靠在馬車裏,也不看容王,只從馬車簾縫裏看著外面的大街。

只因容王府的這馬車出行,前後都是有侍衛開路斷後的,馬車後又有裝著歸寧禮的幾輛馬車跟隨,是以走在這大街上倒是格外顯眼,路邊有老百姓看過來,還有男男女女指著這馬車說,這該是哪位王侯的。

正看著時,一旁一直不曾吭聲的容王,忽然輕輕“咳”了聲。

阿宴眨眨眼睛,回過頭,望著直視前方,一臉清冷高貴的容王殿下,溫聲道:“殿下,你可要些茶水?”

容王擰眉,轉首看著阿宴,目光沈沈的。

阿宴覺得那目光有點難以承受,火燙火燙的,總覺得裏面有點什麽,看得人心慌意亂的,便扭過臉去。

誰知道容王不退反近,挪動了下,距離阿宴越發近了,兩個人彼此都能聽到對方的喘息聲。

密閉的馬車內,她的喘息輕而柔軟,而他的,則是粗重的,灼燙的。

阿宴忽然有些耳熱,不過才一兩日,她算是知道這個人了。

別看平時看著一副清淡高貴的樣子,也別看他現在依然仿佛面無表情的樣子,可是那眸子裏的暗沈,那喘息間的急促,都在在說明了,他或許又想著新婚那晚欺負自己的事兒了。

她頓時不自在,也覺得有點不安,想著他為什麽不去騎馬呢,騎馬多好啊,偏偏要和自己擠在這馬車裏!

阿宴深吸了口氣,她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麽改變一下兩個人的氣氛,可是就在她苦苦思索著自己該說什麽的時候,容王忽然粗啞地開口道:“還疼嗎?”

啊?

看吧,阿宴再次深深覺得自己猜得沒錯,他這一張口,就是問自己還疼嗎?

疼不疼關他什麽事兒?

疼了的話如何,不疼的話又如何?

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

阿宴咬著唇,低頭,小聲“嗯”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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